天将降大任于皇帝

    自从雍正王朝红透半边天，无论是导演、编导还是观众，都热衷起皇帝戏来。于是在这个似乎愈发“平民化”的年代，皇帝们竟频频“触电”还魂，运用各种传媒手段，把个“皇上圣明”演绎得欣欣向荣。

    我是认真学习过几部“历史正剧”的，果然颇受教育。就拿看得最支离破碎的乾隆王朝而言，印象里至少有四五次见到小百姓颤巍巍跪在十全老人面前，感激涕零地歌颂盛世福音。这让我深刻领悟了皇上肩头的责任何等重大，我想，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中的“斯人”最佳指代者，是皇帝。

    那么“将降大任于皇帝”的天，是怎样“劳其筋骨”的呢？虔诚观摩后我发现，从雍正王朝到康熙帝国再到汉武大帝，皇帝戏几无例外地大书特书宫廷斗争。在传统史家看来，天下既然由有德者居之，皇帝自是道德高人。而宫廷斗争的种种龌鹾卑鄙，明显有损天子威严，因此一要“为尊者讳”例如唐太宗李世民杀兄奸嫂，正史便语焉不详；二是弄出尧舜禹之间“禅让”的噱头，结果魏晋南北朝此风盛行，仿佛皇帝们陡然集体清心寡欲，推搡着要把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避讳是隐瞒，禅让是粉饰，隐瞒与粉饰乃是正史对待宫廷斗争的惯常伎俩。不料新时代的编导极富创新精神，他们不但不绕开倾轧、血腥的宫廷斗争，反而信心百倍地大肆渲染。试看雍剧几乎有一半篇幅描绘诡谲的夺储之战，汉剧也用相当篇幅拍摄景帝时的纷繁争斗。首先，编导毅然抛弃了传统史家的狭隘，强调宫廷斗争是皇帝的“家务事”言下之意是不应对其中见不得人的勾当苛责；其次，编导刻意让宫廷斗争凸现出正义和邪恶的较量、远大与肤浅的交锋、高尚与卑劣的对峙，潜台词是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实现远大理想的必要手段。

    于是宫廷斗争不再是皇帝们抹不去的“原罪”而成了胜利者（即正义化身）必经的“磨难”如同贪官经由洗钱使贪污所得“合法化”皇帝们经由宫廷斗争的“洗礼”使自身统治“合法化”历尽惊心动魄的“八十一难”未来的皇帝由幼稚到成熟，由单纯到老辣，手腕高超又宅心仁厚，达到了“内圣外王”的崇高境界。

    可以这么说，成王败寇的权力拜物教，在对宫廷斗争津津乐道的讲述中得以完美展现。可爱的编导们对古人最薄弱的环节进行了彻底改造，把原本不堪为外人道的阴森恐怖，逆转成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未来皇帝磨难史”这些唐三藏式的道德圣徒登基后，摇身变作带领希伯来人上演“出埃及记”的摩西，顺理成章地获得天道民心，是先帝当然的接班人，继承先帝遗业，开创属于自己的伟大帝国。

    另一方面，大任降于皇帝并不意味着磨难结束。雍剧中雍正作践后危机四伏，多少居心叵测之流时刻阴谋颠覆新政权。这位“改革皇帝”夹缝里呕心沥血求发展，一心一意为人民，身后还“骂名滚滚来”类似忍辱负重的场景，康熙帝国汉武大地里也屡见不鲜。如此惨烈的“苦其心志”不能不令我辈肃然起敬，更体会到编导们的良苦用心：这明明是牺牲皇帝一家人，换得千万百姓的幸福嘛！

    总之，编导们为宫廷斗争翻了案，成功塑造了一个又一个“燃烧自己温暖大地”的皇帝形象，有了这些“平民皇帝”“圣人皇帝”“悲情皇帝”我们还不该顶礼膜拜、三呼万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