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专制政权是强大的,因为它垄断一切国家权力,从而垄断一切社会资源。专制政权通过把国家变成政府的影子,把政府变成执政党的影子,把执政党变成少数精英甚至个别领袖的影子来达成这一目的。但说到底,它是以暴力和意识形态来完成这一系列嬗变的。
首先是暴力。没有暴力就没有一切,枪杆子里才出政权。国家机器必须依靠暴力,但不能单单依靠暴力。卢梭指出“只要形成权利的强力”那么“凡是前一种强力之上的强力,也就接替了它的权利”“问题就只在于怎样做才能使自己成为最强者”这显然是危险的。
意识形态的作用是掩饰专制政权的暴力本质,没有哪个现代政权敢宣称自身的统治权来源于暴力而非民意。意识形态一方面建构了专制政权的合法基础,一方面又解除了更强暴力取而代之的法理依据。当然这仅仅是理论上,丝毫不曾改变专制政权的性质,卢梭的论断依然有效。越如此,专制政权越要加强意识形态笼罩。即便无力全盘笼罩,也要牢牢抓住所谓“核心意识形态”因此专制政权都带有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在一个以小农为主的国家,这尤其显著。(可参看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
二
专制政权是脆弱的。除了不能冠冕堂皇说出的暴力外,专制政权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意识形态于是为它编造一个,通过意识形态的塑造和神化构造合法性基础。因此,挑战专制政权的意识形态就意味着挑战专制本身。同时,挑战便是动摇——专制政府编造的那些“合法性基础”在法理上、在理性上根本站不住脚、经不起推敲和质疑。故而对任何正统意识形态的冒犯(哪怕稍有冒犯)都是专制政府绝对不能容许的。
为了釜底抽薪、江山万代,专制政权必然剥夺臣民思考的权利。专制政权决不满足于取缔出版自由、言论自由,它必然力图控制臣民的思想。只要条件允许,专制政权必然挖空心思引诱人民“狠斗私心一闪念”;只要科技发展到一九八四的程度,专制政权必然毫不留情地控制每个人的思想。专制政权禁锢舆论的最大理由,与其说是防止言论破坏社会稳定,不如说是害怕言论破坏自身稳定。因为毫无疑问,一个背后是强大的暴力机构的行政权力,才是社会真正的不稳定因素。
建立在虚假理论上的专制政权无疑是脆弱的,脆弱的一定是缺乏信心的,缺乏信心使它不停强迫人们表忠心、唱赞歌。它需要从五彩的泡沫里中获得安全感,尽管越这样就越显出它的心虚和摇摇欲坠。
一个吹捧达至鼎盛的年代,要么是专制政权发展的顶峰,要么是专制政权崩溃的前兆,何况前者也仅仅意味着它将走向崩溃。
三
专制政权是强大的,所以是蛮横的;是脆弱的,所以是多疑的。
我刚才说:“挑战专制政权的意识形态就意味着挑战专制本身”专制政权的多疑本能导致它无休止地扩大打击面,凡“非我族类”一概迫害,直到自相残杀。汉娜在极权主义的起源中说,专制政权把人区分成“理应消灭的人种或阶级”以“集中营”或“劳改营”(在某些国度美其名曰肃反、三反五反、“干校”等等)为场所,进行集体改造与屠杀。为了达到这一区分,专制政权必然挑逗起人性中最黑暗的部分,比如互相揭发、“大义灭亲”、自虐式的“纯洁”灵魂等等,以次造出一大批“思想奴才”和“奴才思想”然而,专制政权这个利维坦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活力的同时,也吞噬了自己的精华与支柱。专制政权以为是在消灭“异端”殊不知它更消灭了专制大厦的地基,反而孕育了真正的异端。
如果说多疑是专制政权的宿命,是导致其崩溃的重要因素,蛮横则是专制政权“赐”给社会最深远、最浩大的劫难。专制政权创造的“思想奴才”和“奴才思想”成为后代不得不承受的历史条件,不得不花大力气肃清的包袱。而且肃清很难迅速见效,死人的灵魂总是缠绕着今天的人们。
专制政权巩固自身权力的过程,是自戕的过程,更是毁灭社会、毁灭人性、毁灭个体的过程。
四
1,制政权不可能创造富强民主的国度,所以它就许诺一个需经几代人努力才能建成的天堂。
2,这个神话破灭后,专制政权着重要做的是让一部分人享受“人间天堂”以形成利益一致的“稳定集团”
3,因此,专制政权的前后看似霄壤之别的政策,实际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