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

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各干各的事情去，斩断彼此心头或许还存念的一丝不舍与温存。我不再和她说话，看到她因压力而哭泣的背影无动于衷，甚至在她不小心碰倒我的书时故意气她，对她的道歉不加理睬，甚至要让她给我捡起来。这样的结果是我们虽然每天相隔咫尺却有如天涯，我把所有的书都堆放到桌面上，以使自己看不见她，而她也每天在我的前面落座却不得不忍受复习的压力和煎熬。

    我们成了陌路人，但是我却不敢说我已经完全忘掉她了。我每天都在训练，繁重的训练似乎是在说我的每一滴汗就意味着对她的记忆就少了一分。可是我还是要通过那么多自欺欺人的做法来表明我已经厌烦透顶她和她毫不相干。我眼睁睁看着她哭泣的肩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着她突然在上课的时候一个人跑出去，然后回家好几天不在学校。我知道我已经够残忍，而且不忍心再这样对她严酷，于是我选择更深的沉默。这也是我后来为什么对33以至于更多的人都话越来越少的原因。日子就这样在继续的冷战中僵持，我开始习惯了只有训练和同性相陪伴的生活，但是内心似乎对两个人的壁垒有些松动。因为我想我应该用另一种稍微好些的方式来帮助我们两个人。终于在那个高中时代最后的一个冬天，下着大雪，我看着她远远地从走廊那头走向门口，我穿着呢制的中山装一本正经地向她走去，然后，忽然笑了。我们逐渐走近，我看到，她的脸上也迎来了半年来第一次充满阳光的笑容。我塞给她一个雪团，然后对她说：“恭喜你，又取得了模拟考的第一。”她笑着说：“谢谢，你也好好加油啊！”然后静静地走进了教室。当我们做完这一切，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从此以后，我们的关系没再像以前那么冰冷，但也再回不到以前的亲密，我们刻意保持着彼此间的这种不可言破的关系，只把对方当作最普通的同学朋友，直到毕业。我知道依然在关注她的每一次模拟考状况，可我知道自己除此之外不能再胡思乱想什么。我要做的是搞好自己的训练，这样，才有可能和她再次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当时我的文化课已经足够考上一所本科重点，专业训练方面因为是半路出家很有点悬。平时训练来看只是刚刚过线，如果发生点是没波动，我就可能与一类失之交臂。

    第一次到武汉考试的时候，我的状态还可以，因为通过这一年的训练，我那时平时训练的专业成绩已经达到了稳定的程度，65分，虽然只超专业线两分，但是如果能在武汉的测试中也是这个分数就意味着我可以考取武体或者湖大这样的一本学校了。可惜天意弄人，就在还有一天要参加湖北大学的测试时突然“非典”来了，我们在离考试还有一天半的那个下午，被突然告知，由于武汉也出现了一例“非典”疑似病例，湖北所有的体育特长生专业测试立即停止，即刻起各个县市、地区的考生都全部返回，否则就会被隔离起来不能擅自活动直到“非典”警报解除。我们当然对毫无意义的耽搁不敢停留——那时还有一个月要参加高考，我们几乎是逃命般的当天晚上就乘坐着武汉到丹江的卧铺赶回家。我们连老师一共十五个人当天晚上就全部买了口罩戴上，一起行走在武汉的街路上，过往的市民看着我们都有些躲避，有着一丝莫名的惶恐。看着这个第一次来到的城市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她的面貌就这样要匆匆离去，我们坐在车上，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回去的一个月，所有队员都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文化课的考试复习上。虽然我的文化课成绩考体育专业已经大可无忧，但是如果专业测试有个闪失那就意味着我不要说一类，甚至连二类院校都上不了了，所以我着意在这个月加紧了文化课的复习，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万一还是不幸言中。在这个我刚从武汉撤回来，专心复习文化课而专业训练稍有松懈的一个月，参加完高考后再去武汉考体育测试，已经是物是人非。我的最终成绩出来，文化课据十堰市体育考生中的第一，而专业课，竟然离过线相差三分！也就是说，我只能拿这点分数去读个三类甚至三类不如的专科学校，而与一类体育院校彻底无缘！分析下来，如果说第二次到武汉是因为运气不好天热拉肚子心里素质不过硬这些主观条件造成发挥失利外，还与我最后一个月临时改变训练计划大有联系。当在测试结束的那天晚上，我们所有人在为测试获胜的队友庆祝的庆功宴上，依次向带队训练我们一年的老师们敬酒时，老师握着我的手向我说对不起，说耽误了我的前途，我差点诧异感动地要滴下泪来。都是我的错，与老师有什么关系呢？要知道，老师甚至想到了为我走后门的路子，面对这两个有如父亲般对我关爱的老师，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要怪，只能怪自己，每到关键时刻，没有分清轻重。太想把什么都做好，反而什么都做不好。

    我本以为相隔几个月后我就会带着骄傲和满足重新回到武汉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城市。熟悉她是因为我的家乡跟她是有如此多的影子。陌生的是我除了到过几所要测试的大学之外对这个城市还一无所知。当再次在夜色之中，躺在狭窄的卧铺车上，离开这个在晚上到处流光溢彩的城市时，我有种说不出的遗憾，想着前不久在公布的高考成绩，她不负众望如愿以偿地考取了外省的一所名校，而我却只能选择依旧呆在那个从小到大都一直没多少变化的城市，在那个专科学校里读完前途未卜的三年，无奈中只能承认现实。也许那就是我的命运吧！我当时那样想。

    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没选择来这个不起眼的专科学校来就读，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武汉、襄樊，最近也是在十堰。我选择了这个据说是本地人最不看好的学校，冲的就是它所承诺的专升本资格。我想我只有通过这“第二次高考”的命运，才能拉近我和正规大学的距离，拉近我和她的距离，拉近那些同样和我们朝夕相处的像33那样的朋友的距离。武汉，那是个大都市，那里会有怎样的精彩在等着我们？那里的学校将有多少我曾经亲近的同学和朋友？我就这样，在专科学校的小河塘里练习游泳的本领，期待着有一天，能走上潮头，迎接未来的大风大浪。就这样，似乎我跟我所有的高中生活说再见，跟所有像33这样的话不多却从未遗忘的朋友说再见，和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初恋对象——优秀的她，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