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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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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营里并未因夏染的离去而恢复平静,相反地,整个军营的人终日轮流出外探听她的下落,无奈伊人芳踪缥缈,怎么找也找不着。

    而杨廷悠和莫沁涛这两个相识多年的好友,亦未如旁人想像中翻脸,反倒在夏染冲出军营的第一时间便言归于好,携手同心共寻她的行踪。

    他们都在找,可他们都没能找着。夏染竟有如蒸发在荒漠的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未留一点痕迹。

    莫沁涛为此几乎崩溃,这里是荒凉的西州,不比富裕的中原,一旦陷入漫漫的狂沙之中,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跟严酷的大自然对抗?

    “再派人去找,快去找!”无计可施的莫沁涛在军营里烦躁地踱步。“没有找到她不准休息,一定要把她找出来为止!”

    他像头野狮一般大吼,底下的人马上领命而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她该不会是死了吧?

    双手蒙住疲惫的眼睛,颓然跌坐在将军椅上,莫沁涛拒绝去承认这个可能性。在他心中,有太多的悔恨,太多他平日无法表现在外的情绪,全在这一刻乍然涌现。他想起夏染那张噙着泪、绝望的脸,想起她张大着眼,天真说爱他的样子,瞬间发现自己是全世界最绝情的人她爱他,什么都给他。她爱他,包容他所有的情绪,可是他却反给了她一巴掌,用最冰冷的语调告诉他她是个一文不值的女人。

    真正一文不值的人是他!他不配得到她的爱,更不配得到她的垂怜。她是如此全心全意的爱他,而他竟然迟钝到直到她走了之后,才发觉自己不能没有她。

    他生命中的夏天消失了。无论他再怎么找寻都求不回上天的慈悲,究竟有谁能够帮他?

    “启禀将军,营外有人求见。”

    就在他悔恨交加、手足无措之时,帐外突来传来通报。

    “叫他走,我没心情接见。”他依然处于无神的状态中,自从夏染离开之后,他就没一天睡好觉过。

    “可是将军,来人是一位姑娘,自称是东方家的人。”

    东方家?

    这个姓氏让莫沁涛当场从椅子上跳起来,正想让人带此人入帐的时候。一道娇小的影子便不由分说地冲了进来,劈头就问:“我二姐呢?”

    莫沁涛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来人的身分,擅自闯入营帐的女子反倒率先开口,狂霸的气势,比他这个大将军还要威风。

    “你是?”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发现她和夏染有几分神似,可眼里比她多了些精明和聪慧。

    “我叫东方冬舞,是东方夏染的小妹。”冬舞也不罗唆,直接报上姓名,教莫沁涛又是一阵惊愕。

    她竟是夏染的亲妹妹?

    “我今儿个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带回我二姐。我跟你说,我爹允给你的那只婚状不算数,我不会让我姐姐嫁到这种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地方,你缺老婆,自个儿想办法。总之,你把我二姐交出来就对了,我要带她回家。”不待他招呼,冬舞又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莫沁涛一样错愕。

    她要带夏染回家,并且说他们的婚约不算数?

    “喂,你别光会站在那儿瞪着我,快把我二姐叫出来,我们还得赶路,没空讲在这里陪你瞎耗。”冬舞见他文风不动,干脆开口要人,莫沁涛却无人可交,只得尴尬的望着她。

    “你二姐不在这里。”他移开视线,再也无法凝视冬舞那双和夏染相似的眼睛,那使他感到罪恶。

    夏染不在这里?怎么可能!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冬舞的火气逐渐上升。“她明明是被你的人带到这里来的,我手上还持有你的人留下的婚状,你自己看!”

    她边说边解包袱拿出证据,上头还留有被刀刺穿的痕迹。

    “我知道。”他茫茫然看着那纸婚状。

    “你知道!”这算什么回答。“既然知道就赶紧把人交出来呀,还傻呼呼的愣在这里做什么?”她直觉得她二姐一定出事了。

    冬舞果然没猜错。

    “我交不出人来。”莫沁涛痛苦地望着她。“你姐姐确实曾待过军营,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怎么啦!”冬舞冲到他跟前尖叫。

    “被我气走了。”他闭上眼痛苦的忏悔。“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把她气走,不过我已经派人到处探听她的下落”

    “混帐!”

    啪一声,莫沁涛话还没能说完,脸颊就挨了一记巴掌,打他的人自然是冬舞。“你”他惊讶地看着冬舞,半天说不出话,从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打他。

    “不必你呀我的,你本来就该打。”冬舞一副打之有理的模样。“我不知道你跟我二姐说了什么,但我了解我二姐,你一定真正伤了她的心,她才会离去。”否则凭夏染倔强的个性,她一定会坚持到底。

    “我警告你,你要是不把我二姐找回来,我东方冬舞这一辈子跟你没完没了,你听见没有?”她像只小母老虎一般嘶吼,莫沁涛只得苦笑连连。

    他刚刚说的话她都没听见吗,他已经派人找了,只是找不到。

    “我已经派人找了。”他只得重复一次。“从她失踪开始我们就一直在找,直到你踏入军营前我们还在找,可就是找不着。”之后的猜测他没勇气往下说,不敢承认夏染可能已经被黄沙吞噬。

    “找不着也得找,你别想告诉我夏染已经死了,我不相信!”

    冬舞捉住他的领口猛摇,比他更难以接受她二姐极可能不在人间的事实。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吃了多少苦才追到这儿来吗?现在你只告诉我:”你的二姐不见了。‘就想打发我回去,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把我二姐还给我,把我二姐还来!“她越扯越激动,脑子里塞满了她沿路所受的苦,和那一堆亮晶晶的通宝钱,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冬舞”他要能还的话他早还了,何必杵在这儿和她浪费时间。

    “我不管你要上哪儿找人,总之你把我二姐找出来就是,我要带她回家。”她仍坚持他一定得找到夏染,双手拼命摇。

    “冬舞!”他终于推开她,强迫她冷静。

    “我也想赶紧找到她,可我真的找不到,请你谅解。”他痛苦的要求冬舞,冬舞却不买帐。

    “谅解个头!”她可没那么好打发。“你要是有个姐姐莫名其妙的失踪,我看你会不会也要求我谅解!我告诉你”你姐姐在西南方的古洞。

    正当冬舞开始破口大骂的时候,她的耳朵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男音,教她当场愣在原地左顾右盼,以为是幻觉。

    你姐姐在西南方的古洞。

    这声音又重复了一次,这次她的眼睛是盯着莫沁涛看,见他没开口,十分肯定是幻觉。

    她的耳朵产生了幻觉,很荒谬,可她决定相信它。

    “我姐姐在西南方的古洞。”她照着她耳边的话讲一次,表情执着而认真。

    “你说什么?”莫沁涛难以置信的脸也不遑多让。

    “我说,我二姐现在人在西南方的古洞里,你快去找。”她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是有点玄,可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先找了再说。

    “你怎么脑葡定夏染一定在那儿?”离此不远的西南方确实是有个古洞口,可从没去过那儿,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多问,去找就是。”冬舞才懒得解释,那声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教她如何说明。

    “你去找我二姐的期间,我会一直待在军营等你们回来。”

    冬舞在他即将离去之时撂话。

    换句话说,唐营里又多了一个东方姓氏的女人,且等他们回来,她就会连原来的夏染一起带走,一圆莫沁涛之前的梦。

    他僵硬的点点头,明白他没有任何立场反对,他唯一能做的事是找,往西南古洞找。

    ******苍鹰飞过峰后,停留在青翠的树梢,淙淙的流水流经整个山谷,遇见大石激起浪花,拍打着岩石的底层,显得苍劲而有力。

    这是一座建于水上的宫殿,本身的建筑构造就和停在树梢间的苍鹰一般雄伟,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

    两手扶在红栏杆上,仰头远眺天际,夏染不禁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几乎忘了时间。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魔幻之地,长满了奇珍异草,有谁想得到,仅仅离外面的世界不过几里之遥,差别却有如天和地?

    “凡事看似浅显,实则深远,念天地悠悠,世事皆如梦幻,难懂、难测呀。”

    夏染才感叹此地和洞外的黄沙滚滚截然不同之时,她的身后突然走来一位着白衣的男子,对着她如是说。

    “公子说得是,世事的确难懂、难测。”夏染微微一笑,已经习惯这男子的神出鬼没,从她醒来看见他的第一眼,便隐约感到他和寻常人不同,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感到惊讶。

    “看来夏染姑娘又成熟了许多,可喜可贺啊!”男子也同她一起笑,一起仰望天际,过了一会儿才又悠悠说道。

    “我曾见过春织姑娘,她和你一样都是可人儿。”脾性不同,但一样单纯。

    “你见过大姐?”夏染不免惊讶,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当日从黄沙中捞起她并把她带来这片梦幻之地的人就是他,没想到他竟认识春织。

    “嗯。”男子点头。“我不但见过她,还收留了她一阵子。”

    他也收留过大姐?

    夏染不可思议地看着男子,男子却笑吟吟地摇摇手指,暗示她不要再问下去了。

    “这地方很奇妙,对不对?”男子忽然伸出手指着风景转变话题。“谁也没想到西南古洞里竟别有洞天,和外面的酷热世界完全不同。”

    的确是。

    夏染随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远望飞禽走兽,丛林苍翠,和充沛的水量,实在很难相信不久前她还在滚滚黄沙中生活。

    这座世外桃源就筑在龟兹城外不远处的古洞内,而且其中还建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王朝,男子和统治者很熟,他们就借宿于宫殿之中。

    她不禁想起当日在市集卖给她染料的男子所说的预言,说她日后会到一个长满奇花异草的神秘地方,莫非就是指这儿?

    “王妃殿下交代你染的佛衣,你都染好了吗?”男子忽地提出问题,打断她的思维。

    “还在染。”夏染收回视线答道,越想越觉得可能。

    “呵呵,这些佛衣很难染吧?必须花费不少时间。”

    这倒是,先别提这地方的大佛和后上的佛像雕塑方式不同,就说神们斜披的袈裟,那泛着黄色光点却又闪烁着蓝斑的特殊光泽生平仅见,就连她这个京城第一染布好手,都模仿不来。

    “越是珍贵的东西,就越难模仿,这道理,就跟爱情一样,充满了未知的变数。”就在她刚将思绪转向佛衣之时,男子忽然喟道,夏染当场僵住。

    几乎是在她睁眼的第一瞬间,夏染即将她心中的委屈和所遭遇的事对男子诉尽,所以男子不但知道莫沁涛的事,也知道她是如何爱着他。

    “公子,请您别再说了”提到“爱情‘这两个字,让她的心纠结了一下,露出求饶的眼神,男子却摇头。

    “逃避是没有用的,夏染姑娘,你必须面对现实。”

    她是该面对现实,现实是莫沁涛不要她,把她当成一文不值的女人。

    “没有爱情我也能活。”在没遇见莫沁涛之前,她不也活得好好的?

    “你当然能活,每个人都能活,只有活得快不快乐的区别,没有活不下去的理由。”男子很快地接口,了然的态度,教夏染哑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公子”

    “夏染姑娘,爱情不是一件坏事,它的道理跟染布也很相像,难产你会因为染坏一次布,便放弃继续染布?”男子问。

    “当然不会。”夏染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就是了。”男子微笑点头。“爱情和染布的原理没有什么不同,它原先是一块纯白的布,在彼此的回眸,乃至于笑语间慢慢加入颜色,直至斑澜。可是,你不能要求这块布一定得照着你的期望上色,它会因情绪、因环境的不同而走偏,或许留下不完整的斑点,或许呈现出残缺的映象,可它还是你染的布,你如何能说丢就丢?”

    男子问夏染,夏染又一次说不出话,只得愣愣地望着他。

    她就如他所言,亲手染了爱情这一块布。当她初为它上色时,是凭借一股热情、一股冲动、一股源自于她体内不切实际的梦想,硬是抹去它原先的底色,自以为是的套上她理想中的远景。可是,她忘了现实是会反扑的,再美丽的颜料终将覆盖不了布料底层那坑坑洞洞的结痴,那是莫沁涛强烈的自尊心。

    他在她心中留下斑点,她又何尝不是呢?当他抱着她,喃喃指责她为什么不早些离开的时候,其实她也同样伤了他啊!

    “我终于了解你说的道理,可是为时已晚,我离开了他,他也不会要我。”夏染积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完全倾泻。

    “这倒不一定,凡事还是不宜太早下定论为妙。”男子反倒笑呵呵地递了一条手帕给她,夏染猛然抬头。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夏染接下手帕一头露水,面对他有如神仙似的身影,除了迷惘还是迷惘。

    “呵呵。”男子但笑不语,只是移开视线探往宫殿中庭的方向,那儿正热闹。

    “看来似乎有人闯入。”男子指着被士兵团团围住的闯入者,夏染跟着定神、看,来者竟是莫沁涛!

    被成千上百名士兵夹杀的莫沁涛,也跟夏染一般惜愕,并且比她更过。当初他听从冬舞的话探访西南古洞的时候,原本以为不会有任何结果,未料西南古洞。并未如他想像中封闭,只要斩断比人高两倍的杂草,再穿越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便能继续往前。

    于是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砍倒了多少杂草,终于在即将放弃之际走到尽头,进入这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一进入这个流水淙淙、鹰鸟盘旋的绮丽世界后他就呆了,面对眼前迥然不同于洞外的奇幻景象,他当场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最后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连忙四处摸索,一路来到这巨大的宫殿。

    怎知,他才踏入这幽静、看似无人的中庭,即马上遭士兵团团围住,他只得拔出长刀应对。更令他惊讶的是,他遍寻不着的夏染,果真如冬舞所言在这里头,并且倚在宫殿上层的栏杆看着他。

    霎时间,他忘了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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