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倒是有点水平。
从律法上看,确实找不出错来,但就算律法上没错,纳税减少。国家赋税随之降低是事实。这一点,可有的说道。
便是高堂上的宣衡也来了兴致,顺手推舟道:“长史大人言之有理,筹划本身便有损国家利益。只是目前的律法未能弥补此项漏洞而已。如今既已发觉。便不能放任其行。”
如此说来,还是要治她的罪以惩效尤喏?
这群无知的人类。
田蜜白森森的牙齿一磨,比猫儿还“尖利”的爪子伸向柳长青。当然,她不是以下犯上地无礼手指朝廷官员,而是很“温柔”的伸手将他指着她的手生生握拢,口中关切地道:“哎呀大人,您的手一直在抖,究竟是被气抖的呢?还是您深谙我所说之言不无道理,激动的发抖呢?”
语调虽怪诞,但那目光,一直是凌冽的,将他的手尽数掰回后,她脸色倏然一变,寒声喝问道:“您一个执法之人,竟然如此没有法律意识吗?”
柳长青张口欲言,却被她生生堵了回去,她嘴一张,就跟竹筒倒豆子似得,啪啪就来了——“大人身为执法之人法律意识都如此薄弱,那想必其他人就更难拿起法律武器来捍卫自己的权力了。亏得今日站在此处的是我,若是他人,这冤枉官司吃定了。既然您不晓得其中蹊跷,那我便好生跟你说道说道,毕竟您才是掌管此事的官吏!”
她伸出一根手指,道:“其一,根据律法或利用律法漏洞所做的税务筹划并不同于直接违反律法进行的偷漏税,更准确的说,税务筹划并不是减少赋税,而是避免纳税人缴纳‘冤枉税’。国家的税律纷繁复杂,但很多纳税人却对税法了解不深,甚至不关注政策动向,这就既可能造成漏税,也可能多缴税款。”
她伸出第二根手指,道:“其二,减少赋税,便会增加利润。作坊都希望可以减轻税负,倘若有不违法的方法可以选择,自然就不会去干那违法的事儿。这便有利于减少作坊的偷漏税行为,强化纳税意识。而且,作坊利润的增加,又有利于调动其生产积极性,创造出更多的价值,缴纳更多的赋税。”
她再伸出第三根手指,道:“其三,作坊根据朝廷的各项优惠政策进行投资、制度改造、产品结构调整等,尽管出发点是为了减轻自身税赋负担,但实际上却是在国家赋税引导下,逐步走上优化产业结构和生产力合理布局的道路。”
她再伸出第四根手指,道:“其四,税务筹划人为了尽可能的减少作坊赋税,会密切注意国家赋税政策动向。一旦税律有所变化,便会从追求作坊利益最大化出发,采取相应行动,趋利避害。如此,税务筹划便起到了贯彻落实税律的作用。也正因为它可以及时发现税律中不完善的地方,故其在利用税法漏洞谋取自身利益的同时,也在时刻提醒着征税机关要注意税法的缺陷!”
“由此可见,税务筹划对税律的完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国家在立法和征税管理中应权衡轻重,弥补漏洞。”她猛地抵到柳长青面前,高昂的音调忽地低沉下来,凌然而明亮的双目紧盯着他,沉声道:“税务司长史大人,这才是您应该关注的问题。”
大的出奇的凌然双眼,以及这低低沉沉的话话,都让柳长青心骇不已,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心有余悸,他竟然被眼前这小姑娘给摄住了。
田蜜却并不那么在意他,她看了一眼便转向了堂中,对堂上那人拱手肃声道:“大人,税务筹划绝不违法,甚至,它的前提就是尊重税律的严肃性,它有利于完善法制和加强法律意识。”
“而且,小女以为,朝廷对待税务筹划的态度,不应是借助政府手段和道德力量去削减,而应依靠对税律的整修改进来使其更加完善。”
此言说罢,她长拜到底。
大堂内外,一片静寂。
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啊,快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反应个啥,吃不吃得透都无所谓了,反正鼓掌就对了。“恩,好,姑娘说的好!”“田姑娘请起。”宣衡掀眼看了堂外起哄的众人一眼,忍不住无奈一笑,但这毕竟在公堂之上,他又不由得肃颜以对,他严肃的看着堂下之人,声音里别无情绪“子桑姑娘以为呢?”
云子桑几不可见的退后一步,当钦史大人这话问出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逼迫感,就好像她要说一个不字,会被万刃穿心一般。
但要她认可那人,又谈何容易!
云子桑紧了紧广袖下的拳头,咬了咬唇,侧过头,恨声道:“田姑娘都把话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那姑娘却紧走几步,端端靠近她,她退后后,她还在前进,一直逼她到要怒极开口了,她才猛地停下来。
那双澄透的眸子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讥讽,以及浓浓的探究,她凑近她眼前幽声道:“小女曾在富华县衙反告对方三罪一事,想必子桑姑娘有所耳闻吧?”
云子桑心绪已经被逼乱了,她不明白她这是何意,只硬脖子冷声道:“记得又如何?”
眼前的眸子赫然放大,耳边传来低沉一句:“记得就好。”
而后,不等她领会其意,便见那姑娘倏然转身,快步走到堂前,对着钦史躬身一拜,大声道:“大人,小女也要告!”
什么?她也要告?她告什么?
众人闻言是愕然加兴奋,而云子桑闻言,却觉得晴天一个霹雳划下,将她散乱的心防击得四分五裂。
她虽然不知道她要告什么,可她就是知道,她是要告她。
她要告她,她要告她什么?这一路走来,她明明什么把柄都没有留下啊。
她忽然抬头,看向自从入堂后就一言不发的卢碧茜,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走入一个圈套中。
尽管她并不认为她露出了什么马脚,可是,这种心怵,是由内发出的,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