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紫禁

    日子一天一天安静过去，便如青月淡淡的思念，一直安静而不露痕迹。

    “顺治十一月，摄政王多尔衮有疾，猎于边外。”

    “十二月初九，摄政王多尔衮逝于喀喇城。”

    青月淡淡听着探子回报，心头绷紧的弦一分分松了下来。

    这样的每日每夜，几乎是数着星沉月落而漫长度过的，她日日期盼的那一天，或许，终于要来了。

    然而青月思念的紫禁王城，却也并非安生。

    彼时宫中唯有妃嫔寥寥几人。终日在针黹女红中打发寂寂时光，彼此间倒也不生是非。

    景阳宫的日子总是漫长而寂寥，日光虽然充沛，却似乎永远也照不进那深深的宫阙重楼。恪妃正倚在瑶光殿⑴的西窗下绣一席明黄丝帕，一针一线，尽是初为新妇的喜悦。

    那明晃晃的日头打在花梨木雕的门框上甚是扎眼，忽地一晃，恪妃唬了一跳，抬眼望去，却是恭妃立于门外，似笑非笑地望着明丽日头下薄施粉黛的恪妃。

    二人矜持地相互请了个双安，便各自坐下。恪妃刚想唤过贴身侍女双燕斟茶，恭妃便素手一挥，示意左右丫鬟尽数退下。

    恪妃满心疑惑，只见恭妃依旧是一张不见喜怒的面容，轻轻拾起桌上的丝帕，笑意潺潺地望向她：“妹妹的手艺真是见好了，这丝帕上的蛟龙明黄怒紫，一飞冲天，皇上看了定是打心眼里喜欢。姐姐出身蒙古浩齐特部，粗鲁不文，倒比不得妹妹心灵手巧，聪慧可人了。”

    恪妃年少，听了这样一番夸赞，素面顿时红晕遍生，羞得直如初绽月季般温婉动人，却并不多言一句。

    恭妃见她一副小儿女情态，不禁哑然失笑，讪讪地放下手中丝帕，望向恪妃乌黑如云的发髻，这样端庄秀美的容貌与姿态，令她羡艳而妒忌。“妹妹待皇上一片真心，可知皇上是否也一腔赤诚？”恭妃小指上三寸来长的金丝珐琅护甲“叮”地一声扣在缠枝莲花青瓷茶杯上，恍若无意地问道。

    “我……并不知道，皇上待我好，便好。”恪妃忆起福临那淡漠而疏离的面容，素日相见，虽然待她温存不已，更独许她穿汉服，然而那份心意，却始终淡淡的不似男女之爱。她触动情肠，倒也有几分落寞心伤。

    “妹妹年轻貌美，来日方长，何必如此自伤。”恭妃轻笑着，以纤纤十指似是无意地拨弄着那一卷明黄，那是天子华贵的象征。“这明黄御龙乃是天子之征，普天之下唯有圣上可用。可妹妹知道吗，来日，怕是他人也能用上了。”

    恪妃心头一颤，一时还未回过神来，方以为恭妃所说乃大不敬之话，忙伸手去捂她的口。

    恭妃一阵苦笑，拂开她的手：“妹妹心思太过细腻，想到哪儿去了，本宫说的是——”她抬起精心描绘的妙目，遥遥望向坤宁宫的方向，琉璃金瓦反射出的亮烈阳光照得她眯了眼睛。

    景阳宫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以旋子彩画，本是美轮美奂之筑。此刻阳光却仿佛揉碎了一般，洒了室内方砖满地，洒了殿前月台无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