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立行走,尽管那只是种平衡技巧(完全不同于举重),全是放牛场上的功夫,但那时传媒有限,在乡下,见过别人倒立的都不多,何况倒立后还要行走,还着实唬住了一大批人。我对海南说:“你在此地立棍,还不忘替我树威啊?”海南笑一笑,说:“一方面,我确实不能肯定你那两只手有多大力气;另一方面,这样对你没害处。”嘿嘿,到这节骨眼上,想不到真还派上了用场——那些小流氓见到我,个个面有畏色,唯唯诺诺,好象生怕我不肯放过他们。至今思之,仍有几分自鸣得意。
我没等到高中毕业就应征入伍——怀着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年轻的自信,绕过了那场我期待已久且恐惧已久的高考,金榜题名的荣耀和名落孙山的凄凉都变得与我无关。而听说我走后,因我名字的存在再无人敢惹我的同学们,却很令我自豪了几年。
三年后回故乡,问起一班女同学的情况,毕业后的表现与生活都很不错,唯独那个兰莲同学比较出格,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一个饮品厂上班,谈了个男朋友(一个我们熟悉的校友),先后花过男友几万元钱,却和另一个男人玩了次广州——深圳半月游,名声很糟糕,而且尚无悔改之意。同学们都要我去开导她,踌躇再三,为当年那一番苦心,我还是决定去看看她。
她一见我,脸上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头迅速地低下,拿出几种冷饮摆在一个小台上,和我对面坐着。直到我用完全部饮料,她的头依然耷拉在胸前,始终不敢看我一眼。从认识,到此时,我们两个同学之间还没交流过任何语言,不说她,就有备而来的我,路上早已想好的几句话,这时一句也不好说出口。
就那样默默相对了一阵,我责备她吧,她的头始终低垂着,一脸知错后悔的表情;不责备她吧,我岂不是空劳往返?最后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看你,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抬头,你脸红了就说明我没白来。护花的人哪,看见花儿自落自败,心里真的很难受。青春岁月所迈出的每一步,都与遥远未来紧密相关,兰莲同学一定要走好。”说完我走了,她赶出来目送我离去,远远地我听见她说:“你的话,兰莲记住了。”
一晃许多年,漂泊边疆,与同学们少有联系。每次回到老家,在那小城里的最主要的街道旁,来来往往总是看到一块“兰莲诊所”的招牌,不免心里一动,有次便信步走了进去。
果然是她,虽然不如原来年轻,丰姿神采却更胜往昔。那次见面不同前次,她的话很多。自从我前次见过她后,她自费上医大,毕业后重新工作,取得一些经验后开了这家诊所。她的丈夫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商场,生活很美满。看上去她的情绪很愉快,谈起来滔滔不绝;我心里也感到踏实了,不想作长时间的停留,于是道别。离开诊所一段距离,她似乎想起什么,高声呼唤了我一声。我止步回头,她灿然一笑:“兰莲能有今天,得感谢你过去为我所做的一切。”然后报出她的电话号码,我默记了一遍,到底还是忘记了。我自然也回报了一串自己的电话号码,从未见她拨打过,想必和我一样,也没记住。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的确很久了。她虽然曾经有过迷乱,差点误入歧途,但毕竟还是猛醒回头,在正道上走得潇潇洒洒,使我很欣慰。也许那几句话的劝诫,比起几十天的尾随护卫更重要,而这些仿佛都是天经地义,是我应该做的。没有十几双期待的眼睛,在我想静心学习的日子里,是不会和小流氓斗智斗勇去周旋的。没有那一番斗争经历,后来我也不会去劝她。而我和兰莲同学在一个班上实际仅呆了半年多,冥冥之中似乎早就安排定了,让我在这两个环节上为她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