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木板床,半夜被跳蚤叮得满头包,全身痒得滚来滚去,狼狈地屈就一晚过去,早上吃的跟前一晚没两样,干脆不吃,逃难似离开这个鬼地方。
走上街头遛达晃荡,猛然见到一处告示牌上,贴了张寻人启事,上头洋洋洒洒一长串字,写着
爱女红萸及笄年,出落亭亭又玉立;唇红齿白芙蓉面,端庄秀丽心善良。
五月初一出家门,进庙虔心礼佛去;几名恶贼突劫持,至今下落仍不明。
员外焦急生大病,派出家丁四处寻;夫人夜夜泪洗面,无奈就此失音讯。
盼有善心人士专,提供线索亦可以;赏金三千马十匹,但求爱女无恙归。
叶胜天
许是好奇心使然,路寒袖伫在这悬赏单前玩味许久。
照道理说,一般寻人启事通常都会加上被寻者的画像,不过这张显然没有,有的只是一堆狗屁不通的文字。
唇红齿白芙蓉面?大部分女子都符合这要求吧?除非她不巧是痘花脸、麻子脸,嘴唇发白发紫或牙齿黄黑缺了缝的。
端庄秀丽心善良?以他路某人的眼光来看,走得出门、又能在街上闲晃的大都不丑,全都能以“端庄秀丽”这四字加以形容。至于这心地善良嘛喂喂,借问谁会承认自己心地不善良来着?
但是三千两耶光用想的口水都快淌下。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哪,如果他能找到这个叶红萸,那他可就发啦!
想归想,到哪儿找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喂!”
脑门后突然冒出的粗吼声吓得路寒袖险些魂飞魄散。
“谁呀?!”
他嘴唇发白的急往后望,怎知一转身竟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你,是不是对这三千两有兴趣?”
他瑟缩着肩膀慢慢把脸往上抬,愈抬愈是心惊。怎么他碰上个巨人吗?直到后脑勺都顶到颈子,才看到来人的面孔。
扁头、牛眼、朝天鼻、厚嘴唇、身形异常的魁梧高壮!路寒袖勉强咽了口唾液,仓促间退了几步。“呃我不认得尊驾吧?”
“很快就认得了!”光头汉子用鼻孔大声喷气。“还有,我问你的话先回答我,没礼貌的家伙。”“啊”路寒袖失笑的咧开嘴。“真对不住,我耳朵不好漏听了那个问题,可以请你再问一次吗?”
扁头汉子强捺住性子,扯着嗓子朝他吼。“是不是对那三千两有兴趣?”
“三千两?喔,你指这张寻人启事啊,”他故作恍然状的喔了几声。“虽然我很想帮这叶家员外的忙,不过,在下初临杭州城,没见过叶红萸,恐怕是爱莫能助。”
“废话少说!我们家老爷说了,有兴趣找小姐的才让他看小姐的画像,你如果想加入寻人的行列,就跟我回叶府一趟。”
“啥?”
“瞧你这穷酸样,就知你身上盘缠缺得很,你若是肯帮忙找人,我们老爷会先拨点银两让你花用。”
“穷酸样”斜挑的嘴角微微抽搐,环顾周身,他压根儿不认为自己看起来有那么糟。
抖着脚,光头汉子双手交叉于胸前,贲起的高耸肌肉令人心惊。他一边睥睨着这个惟惟诺诺的男人,一边瞧着别处还有没有对这悬赏有兴趣的人。
“你到底是决定得如何?别浪费我的时间。”
“这个嘛,我我得考虑考虑。”路寒袖打算以笑脸敷衍过去。
“考虑?应该的!”他豪气万千的点头。“我就数到十,你好好考虑吧。”
“你数到十?”路寒袖差点腿软。
“哼!”光头汉子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态度马上逆转,轻蔑地用一只铁掌按住他的头,不客气地将他推到别的地方。“不想找就算了!走开走开!别挡着别人看这张悬赏的位置。”
“哎哟!别对我动手动脚!”他不悦地捉住扁头汉子那钢柱般的手臂。“快放手听到没!”
为证明他也是个堂堂男子汉,路寒袖四两拨千金的将身子利落一转,转离对方的恶意钳制。
“啧啧,原来你有这一手!”
“是!也就只剩这一手了。”路寒袖急忙与他保持五步距离。“你别再靠近,咱们好聚好散。”
“罢了,既然这三千两你没兴趣,我不刁难你就是。”他一副无所谓的望向它处。“你可以滚了。”“滚就滚,只不过我要用走的什么玩意儿,没事自找罪受。”路寒袖边走边嘀咕。走了几步,想起早上起来至今尚未供养肚皮老大。
斜对面的包子铺传来令人垂涎的美味,锁定目标走去同时,他摸着腰带里的小钱袋,也在摸索了三次、找寻了三次、确认了三次以后,他脸色骤变,赫然发现他的小钱袋竟然不、翼、而、飞!
他倏地住足回头一望,那位光头汉子正笑容奸邪心怀不轨地看着他,仿佛早料到他的下场。
看来,他是没得选择了。
从珠帘后端相继走出一男一女,分别是看来财大气粗、五短身材的员外叶胜天,与穿金戴银、矮胖圆润的叶夫人金如燕,尽管这对夫妻外在给人的感觉有些奢华,但愁云惨雾是两人脸上此刻共同的表情。
在他们坐上紫檀龙凤椅之后,光头汉子恭敬谨慎的趋前一揖。
“金忠向姐姐、姐夫请安。”
“忠弟,你有找着人帮忙寻找红萸吗?”金如燕愁眉不展地问。
“有的,这位公子表明有此意愿,所以我便把他带回来了。”金忠瞥了路寒袖一眼,示意要他出个声。
“叶员外、叶夫人您好,在下路寒袖,为寻找叶红萸一事前来拜访两位。”为了白花花的三千两白银,路寒袖忍辱负重地撇开自尊,低声下气地与这些肴钱人打交道。
皱拢了两道浓眉毛,叶胜天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他数次,却没吭声。
“那么,阁下可见过小女红萸的容貌?”金如燕问他。
“没有,在下非本地人,因此未曾见闻叶小姐的容貌。”但光看你们这一个肥短、一个矮胖,就觉得“出落亭亭又玉立;唇红齿白芙蓉面”这两句根本是唬人的!他倒胃口地想。
“金忠,麻烦你去书斋替我把红萸的画像拿给这位公子看。”
“是,我马上去拿。”
在金忠走后,路寒袖提出问题。
“恕在下愚昧,不知叶小姐遭劫持一事,两位报官府了没有?”
“我们在接获红萸被人抓走的第一时间,就马上报了官府,虽然出动了大批官员出去追踪寻找,仍是半点线索也没有。后来我们自个儿想尽办法托人帮忙打探消息,四处贴告示悬赏,希望能有那么点蛛丝马迹,但如今两个月都过去了,还是没消没息,怎不叫我们心急如焚?”金如燕悲从中来,红了眼眶,叶胜天则是一脸凝重,仍是不发一语。
“这样啊”他撑着下巴忖度着。
“姐姐,我把画像拿来了。”不一会儿,大块头金忠已从书斋蜇回花厅。
看着壮硕的金忠,路寒袖实在很难想象他和这位叶夫人会是姐弟。
“嗯,”抹抹即将夺眶的湿意,金如燕强自振作的吸吸鼻子。“你就直接拿给公子看吧。”
“好。”金忠应了声,把卷起的画轴交到路寒袖手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画拉开,眼睛突然瞪大,难以置信画中人会是如此的清妍美貌。
画中少女穿着一身轻裘,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唇若樱红,不点而朱;粉嫩雪肤,白里透红。纤细削瘦的身形看似弱不禁风,坐倚在荷花池边的大石上,玉手巧托香腮,弯唇嫣笑,别有一番迷人风情。
他呆呆地抬首再望了下叶胜天与金如燕,无从把这个清丽如仙的女子与这一对“其貌不扬”的夫妻联想在一块。
这真是他们俩生下的女儿?
看是故意请画师画得漂亮点吧?
两个小眼睛塌鼻子又大嘴巴的父母,如何生出大眼睛俏鼻子樱桃唇的女儿?根本不可能嘛!除非不是亲生的。
“路公子,看完小女的画像,您是否愿意帮忙寻找小女了?”见他眼神闪烁不定,金如燕切切追问着。
放下画,路寒袖大感不解地反问:“照道理,你们应该已经找着不少热心人士才对吧?”
“一开始是的,但时间一久,大家一个接一个放弃,全认定红萸必定是被捉去很远的地方,说不定生死未卜。可是我们两老不会死心的,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们都会继续找下去。”金如燕坚定而激动地喊着。“就算是死,也非得见到她的尸首不可。”
“路公子,您是外地人,我见您这个样子,相信您也急需用钱,只要你肯投注心力帮忙找寻小女,要多少报酬随便你说,只要能有红萸的下落。”
始终沉默的叶胜天总算开口,但一开口又让路寒袖愣住,极力憋住想笑的念头。
这、这个叶胜天的嗓音真真是邪门,男不男、女不女的,咬字又不清不楚,难怪他一直不说话,原来是这样啊!
叹回气,路寒袖想办法忘记叶员外开口说话带给他的错愕与笑意,摆出正义凛然的神情。
“哎哎,莫说我要多少报酬,我也没把握能否顺利打探出叶小姐的消息,不过我尽力就是,反正我一个孤家寡人,到哪儿都来去自如。”
“这么说,路公子是答应帮忙了?”金如燕喜出望外地睁大眼。
“不过,你们别抱太大期望,毕竟我在这杭州城人生地不熟。”
“不打紧的,我们只求有人还肯帮忙寻找红萸的下落,毕竟多个人就多分力量。”金如燕忙道。说罢,看了金忠一眼。“忠弟,请你给路公子双倍的酬金,以表达我们心中的感激。”
“酬金?”路寒袖一愕。
“请您放心,给这些银子是希望您有钱好办事,即使到头来一无所获,我们也不会要你归还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他言不由衷地推辞着。
金忠很不客气地瞪他一眼,把两袋沉甸甸的碎银塞到他半推半就的手里。
“好好拿着,丢了我们可不会再给一次。”
“是是”
就这样,路寒袖傻笑着离开了叶府,这个如同金山银矿的宅第。
路寒袖带着满口袋的银两在街上闲晃,还没想到要怎么去找叶红萸之际,便听见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声,于是乎兴致勃勃的前去凑热闹,没想到竟凑出了一个大麻烦。
“唉流年不利啊。”
坐在泥地上的他大叹数声,忽地惊觉眼前出现一双粉红色的凤头弓鞋。
“啊!”下一刻,惨叫声划破云霄,惊得停在墙柱上的麻雀振翅狂飞。冷风扫落叶,路寒袖二度噩运缠身。